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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歧途魔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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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歧途魔子(二)

註意到他的視線, 坐在一邊的人轉過頭,說:“醒了?”

身上的傷沒有好全,但魔族的恢覆能力比常人要強出很多, 只休息了幾天時間, 周霽已經能夠坐起下床, 下床的時候回了聲醒了。

站起的時候,他這才註意到身上的衣服已經不是之前那件, 是一件棉布內襯, 並且穿法極其不同尋常,幾條衣帶糾纏, 組成了一個看似正常的形狀。

坐在旁邊還在試圖穿衣的人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笑了下,說:“我不太會給其他人穿衣服。”

他之後又道外袍在床邊櫃子上,讓人自己拿。

周霽認為這個人除了不會給其他人穿,應該也不會給自己穿衣服。

低頭安靜重新穿好了身上的衣服,再穿上外袍,他的動作很熟練, 熟練到完全看不出在幾年前, 他原本是個魔侍成群的高高在上的魔尊之子。

穿好衣服,他看向一邊還在和裏衫進行搏鬥的人,安靜了一會兒後問:“……需要幫忙嗎?”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睜著一雙透不進絲毫光亮的暗紅瞳孔, 周霽接手了亂成一團的衣物, 仔細給人穿上。

這是他第一次做這種事,卻沒有絲毫的違和感。

像是本就應該這樣一樣。

這個人很瘦, 身體超乎尋常的單薄, 手也冰涼。凡人脆弱,這個人似乎比普通凡人還要來得更加脆弱。

有人幫忙, 脆弱的凡人無所事事,擡手隨意比劃了下,笑說:“原來這個時候你比我矮一截。”

他比劃完後還順手拍了拍對方的頭,像是想要把身高往下壓一樣。

周霽不習慣和人接觸,但沒有躲開,安靜地感受到頭上傳來冰涼觸感。

這個人有種很熟悉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又確實存在。

最後系上棉麻系帶,周霽收回了手。

大功告成,陳落松又拍了兩下面前的人的頭,算是誇獎。

腳上的傷依舊很重,走不了多少的路,周霽暫時留在了這裏。

這是從第一次被欺騙後,他留得最久的一個地方。

暫時收留他的人自稱陳落松,雖然看著住得簡陋,但事實上是附近城鎮上一個藥堂的老板,住在這裏據說是因為清靜。

對方沒有問他受傷的原因,也沒有問他來歷,就這麽收下了他。

這個人隔三差五會去鎮上一趟,每次去的時間都很規律,清早太陽出來時出發,日落前準時回來,回來時偶爾會帶上一些東西,吃穿都有。

在吃過對方帶回的糕點之後,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以為出現問題的味覺事實上是完好的,有問題的是對方做的飯菜。

從那一天起,他扛起了煮飯重任。

普通的藥對魔族受的重傷沒有任何作用,但能夠加速治愈外傷。身上的內傷還在緩慢恢覆的時候,周霽的腳已經能夠正常走路。

能夠正常走路,就意味著已經可以離開。

留在這裏只會給人造成更多的麻煩,趁早離開對誰都好。

靠著墻閉眼療傷的人睜開眼,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發現時候不早,於是起身。

今天對方又去了鎮上的藥堂,現在接近日落,差不多到了對方回來的時候,剛好是做飯的時間。

身體稍稍恢覆,魔氣能夠正常運轉後他就不再需要進食,但是另外個人需要,凡人不吃飯就會死。

竈裏的火燃起,一雙暗沈紅瞳映著躍躍火光,最終垂下。

傷好了大概,今晚就能離開。

最後一頓簡單的飯菜做好,周霽坐在門邊,安靜看著小路。

夕陽沈沈,天空從紫紅逐漸變成了暗色一片。

已經完全過了對方回來的點。周霽看著半掩在身前的木門,再看了一眼空曠的院落,最終一垂眼,擡腳從門內走到門外。

夜間的風起,吹得周圍樹林不斷發出聲響,有飛鳥從樹林裏飛出,翅膀扇動的聲音驟起。

小道上還是沒有任何人影。

風從門窗吹進屋內,原本堆積的暖意逐漸淡去,連帶著飯菜的味道也消失,四周都是安靜的味道。身上帶著重傷,周霽感知不到太遠的動靜,能夠感知的範圍和視線所及不相上下。

今晚天氣沒有往常那般好,天上陰雲很重,完全遮擋月光,透不下一絲光亮,沒有點燈,竈裏的柴火早已經熄滅,到最後,視線所及全是黑暗一片。

長久的黑暗和安靜之後,一聲微弱腳步聲在感知範圍邊緣響起,混合著樹葉晃動的聲音和樹林裏的蟲鳴,微不可察,但卻在第一時間被捕捉到。

和腳步聲一起出現的還有微弱的光亮。

光亮從小路盡頭傳來,算不上明亮,但在這樣的黑暗裏已經足夠明顯。

人回來了。

站在門前的周霽上前,看到提著燈籠的人的慢慢向著這邊走來。對方還是和平時一樣,看到他後笑了下,一張臉映著昏黃光亮,暖色一片。

他上前走到對方跟前。

提著燈籠的人看了眼走來的人,笑說:“抱歉,今天回來晚了。”

他問:“這次怎麽不在屋裏等?”

他的聲音還是一貫的平淡溫和,周霽一時間沒有回答,視線落在虛空一角,說:“這些日子多謝……”

他的話沒能說完,到一半的時候頓住。

——有血腥味,不是從自己身上傳來的。

因為身體原因,魔族對血腥味並不敏感,只有在味道達到一定程度後才能註意到。

燈籠不自然地晃動了一瞬,意識到什麽,他轉過頭,視線下移,看到原本幹凈的透著光的燈籠紙上多了星星點點的汙點。

在他的註視下,汙點仍然在逐漸增加。

汙點透著光,隱隱泛出暗紅色。

這個汙點是血跡。視線略微上移,他看向提著燈籠的手。

暗紅的血液滑過指縫,順著指尖下滴,滴落到燈籠上。提著木桿的手在不自覺顫動,木桿下的燈籠於是跟著晃動。

來不及思考太多,周霽低頭撩起身邊人衣袖,一眼看到了還在不斷往外滲血的細長傷口和沾染上紅色血跡的白色衣衫。

傷口在手腕一側,周圍衣衫已經被浸濕大半,按照傷口的大小和位置和血量,這顯然不是剛添的傷。

之前沒有仔細看這個人,周霽看到手上的傷後再看向一邊的人的臉,這才發現對方的嘴唇已經失了血色,瞳孔也不像平時那樣透亮。

在第一時間扶著人,周霽拿過燈籠,帶著對方回到屋內,避免其直接倒在地上。

屋裏燭火點亮,重新亮起燈光。

櫃子裏有止血的藥,陳落松被人帶著敷了藥,又換了身衣服,坐在了柔軟床鋪上。

一直往外滲血的傷口終於慢慢止住了。

周霽坐在一邊,問:“這個……怎麽會這樣?”

“這個”,指的是傷口。在他印象裏,這種傷口對凡人來說應當不會出這麽多血,過一段時間就會正常凝血。

“大概是在回來路上被什麽劃了一下,”陳落松說,“我體質比較特殊,傷口不會凝結。”

“幸好有你在,”陳落松笑了下,說,“要是沒有你,我現在已經死了也不一定。”

這個身體除了流血不止外,對疼痛的感知度也很低。

兩者加起來的意思是,他很有可能在不知道的時候受傷,然後無知無覺地死去。

他說出“死”這個字眼的時候眉頭也沒皺一下,甚至笑著。

周霽不懂他為什麽能笑,問:“你不怕死嗎?”

“怕。”

躺床上的人轉頭看過來,說:“這不是有你在。”

失血過多,他的聲音比平時還要輕,像是睡前的閑聊一樣,放松得過分。

沒有想到會得到這個回答,坐在床邊的人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不透光的暗沈瞳孔一動,第一次閃過一絲光亮。

換了個姿勢,陳落松側過身,用無傷的手撐著臉側,長發跟著傾瀉而下。他問:“你之前想說什麽嗎?在外面的時候。”

周霽握著手上藥瓶,低著頭沒能說話。

在長久無聲的安靜後,床上的人再說話之前,他終於開了口,說:“我想說,飯菜冷了,我再重新做一遍。”

床上的人說有勞。

深夜,原本預計已經遠離了這個地方的人又在平時的地方睡下。

天上陰雲到後半夜的時候散了,月光重新落進樹林,穿過窗戶,照進室內。

躺在床上的人睜開眼,衣袖下滑,慢慢伸出手,對著窗外照進的光,睜眼看著拿在手上的細長葉片。

葉片邊緣尖銳,還有凝固的血跡。

陳落松不怕死,只怕任務失敗。

按照劇情,至少在幾年內,這裏對於周小雞來說都是安全的地方。一旦離開,對方面對的不僅是承受不住的追殺,還有本就瀕扭曲的精神的壓迫。

想讓對方留下,就需要找一個留下的理由。周小雞找不到,那就他來找。

傷口是他自己劃的,血從半路流到這裏,和計劃的一樣,程度剛好。

這個世界不同以往,隨時有可能丟命。這條命越是珍惜,就越是需要有最大限度利用這條命的勇氣。

剛好他擅長以命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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